曾经,对于医护人员,我有这样的印象:穿着素净的白大褂,戴着天蓝色的口罩,脚步生风,英姿飒爽,笑靥如花,春风十里。但这几年,因为母亲多次心脑血管疾病发作导致下肢瘫痪,且老年痴呆症日益加重,我们住院的次数越来越多,我也因此和医护人员有了更多的接触了理解。
我家住在石峰区,每次母亲发病,我们就近选择了株洲市二医院。
这几年,母亲越来越糊涂,是不听招呼手乱动的。输液的针头一旦阻滞,我们无奈又要叫护士重打,母亲小孩子样地乱发脾气,一个劲骂护士没水平,有时候甚至还准备动手要打人。护士不气也不恼,就像哄幼儿园小朋友一样,配合她玩游戏,哄她开心,待母亲消气同意配合了再扎针。
当每到这事,我的压力非常大。我怕母亲又乱动,我怕她的血管太脆弱。我看到护士俯下身去,仔细地在妈妈两只干枯的手臂上搜索着深埋的细小的血管,如同在山沟间寻找干涸的河道一样,然后再轻轻拍打着,终于屏息静气,小心翼翼试探着,最后凭借娴熟的功底把细小的针头慢慢插进母亲的血管……
母亲住院,我陪她入睡。每个暗夜,在母亲的鼾声中,我总能在朦朦胧胧中看到一个个身轻如燕的剪影,她们会定时来到每一个病床前,查看病患的情况,帮她们掖好被子。而她们,经常只能趴在服务台硬邦邦的桌子上轮流打盹。清晨我们还没起来,她们就要交班。一个夜晚后,有的护士喉咙变得嘶哑,面容变得憔悴,腰板不能挺直。
母亲不能行走,且又好动,送她去住院楼对面的影像楼做检查,我是无法一个人完成任务的,我只能向护士站的护士们求助。
她们便一下子来了好几个,前护后推,左拥右簇,将母亲用推床推到对面楼做检查。有一次,需要返回时,突然下雨,我束手无策,护士们找来几把雨伞和宽大的护理垫,前后左右一一卡位,先扯着护理垫浮在母亲身上,然后撑开几把雨伞再护在上面,像鸡妈妈护住小鸡一般将母亲团团护住,小心翼翼穿过雨带。回到住院楼后,母亲的身体丝毫未湿,但她们嵌着蓝色小花的护士服,却浸润着雨水的痕迹……
有一次,我临时有事离开,拜托护士照看。不料,我一走母亲就要小便,她不听劝阻,硬要乱爬,护士劝说无效,只好找来轮椅抱她起来坐着拉,但她身体肥胖,因瘫痪下肢无力像带鱼一样,几名护士搞得手忙脚乱,扶的扶腰,抬的抬脚,抓的抓手,被她弄得一个个东倒西歪,好不容易侍候她解完小便,没过几分钟她又喊着“要尿尿”。无奈,护士们只好再次一起上阵,七手八脚,让她解……谁知过了几分钟,她又按铃说又想小便……这次,护士们将她抱起来,她突然一个趔趄往前倒,幸好一名叫刘希的主管护师及时上前保护。母亲没事,刘希却闪到了腰……
我回来得知这些情况后,心怀歉意地去看望刘希。她没有丝毫埋怨,拍着被扭伤的腰,依然笑呵呵地说:“这怎么能怪阿姨呢?”
去年底,母亲病情进一步严重,脑梗不能说话,转到了株洲市康复医院。管床医生姓王,是一位年轻漂亮的女孩。因为疫情,康复机构管控严格,我来看望她的次数更少了,但心里总是有些不放心。有一次,我进病房探视,看到王医生俯下身,身边站着两名护士,正围着母亲忙活,屋里飘出刺鼻的臭气,我轻轻走上前,眼前的一幕让我愣住了:她们都戴着手套,两名护士正在把母亲笨拙的身体搬起固定,王医生歪着头,把手指伸进母亲的臀部,而母亲身下的便盆里,已经分明盛了一粒粒圆球状的大便……她们那么投入,以至于好一阵子才发现我,王医生抬起头,我清晰地看见她满头的汗,她笑着解释:你妈妈几天大便不通了,我帮她抠出来……接着,继续低下头去,埋头工作。
终于,她说:“好了。”于是如释重负地直起腰身,把污秽的手套摘下,擦擦额头上的汗水……
如果不是自己的母亲,我遇到这样的场合,即使是旁观也可能会恶心作呕,但这几位花样年华的白净女孩,却泰然自若,让我充满了感动和感激。
我默默注视着她们,愣住了。我虽然看不见你们的脸,但我知道你们是最美的;在这种特殊的场合,你们比平日更美!
(马新声)
一审:王梓槐 二审:廖义刚 三审:罗毅