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大早,就有病人气冲冲地来到办公室,将手里的一张肠镜预约报告单对我办公桌上一拍,出言不逊地说:“医生,我不是告诉你给我约在礼拜五吗,怎么又约到下周一了!”
尽管我耐心做着解释,但病人依旧不理解,说话更加戾气逼人。
“告诉你约在礼拜五,你们这什么破医院,真是太不负责任了!”
我年轻气盛,立刻和其顶撞起来:“你星期四下午来的,门诊和住院那么多病人,那么多人要做肠镜,你又要求做无痛的,周五早就预约满了,医院又不是给你一个人开的,你想提前就提前,那别人怎么办!”
“你们主任在哪,我要投诉你!”病人说罢摔门而去。
我实在气不打一处来,第一,病人来的时候我已经提前做好说明,有可能无法安排到周五,但会尽量提前安排。第二,在病人有意见的时候,我亲自打电话到内镜室,确定预约已满,实在无法再加。本来觉得自己已经做得够好了,但为何病人偏偏就不理解。
办公室在11楼,眺望湘江,如此的美景,却怎么也无心欣赏。
一早上就受了这样的气,超重的工作负荷,时时刻刻紧绷的神经,感觉不是在医院,像在战场,原本自己一直引以为傲的职业自豪感,顷刻间荡然无存。
气还没消,又有家属急匆匆地冲进来:“丁医生,我老公小便解不出,他难受死了,你快去看看!” 没办法,就算不悦,也不能转嫁到别人身上,我立刻赶去病房,确认是急性尿潴留,需要立刻导尿,向家属告知操作风险和必要性后开始导尿。
病人是个晚期食管癌病人,因为疾病的消耗,早已瘦成皮包骨,打开被子的一瞬间,除了震惊心里更多的是无奈和遗憾,身为医生,此时此刻唯一能帮助病人的就是减少痛苦,所以我尽量做到动作轻柔,为了避免病人过于紧张,我一边操作一边细声细语地安慰。
病人的手紧紧抓着床单,但是他却坚持着一动不动,一根导尿管从尿道口到膀胱,又是如此衰竭的病人,能不难受吗,可是为了不影响我操作,忍着不喊不叫,这是多么大的毅力。
直到操作完成,小便顺着导尿管流到引流袋里的时候,默然一侧头,才发现瘦削的一张脸上,眼角竟有泪流出。
“好了,你配合的真好,让你受罪了!”我心疼地说。
然后让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,病人瞬间冲我竖起了大拇指,然后鼓足力气,无比艰难地对我说了一句:“丁医生,谢谢你,你是我见过的最棒的医生!”
我走的很快,没有人知道,当病人对我说出那句话的时候我是多么的感动,没有人知道,我是医生,可我也是个人,每当看到别人处于苦难中,哪怕自己做的一点点不好,我都会很自责,有很多人会说,医生,你每天面对那么多死亡,应该很麻木了吧。
可是并非那样,我会难过,会落泪,会为一个个生命扼腕叹息。
不同的环境,不同的语言,不同的方式,不同的对待,换来的一切竟如此不同。回到办公室的我,长呼出一口气,眼角似乎还是湿湿的,可顾不得休息,再次投入到紧张的工作中。
我重新面对那个和我吵架的病人,没等他开口,我先说:“对不起,刚我态度不好。”
“没有,丁医生,你管那么多病人,其实我知道你也很为难,是我错怪你了,真对不起,丁医生。”病人无比抱歉地对我说。
难以预料,冷静下来,再复杂的事情也能如此简单地解决。
心情好了,连看湘江都是那么美,心情好了,一整天工作的动力都有了,心情好了,再累,再忙,也觉得充实美好。
不由地回想到一年前,在田心院区的时候,得知云龙美泉村有二十个孤残儿童,我与科室同事一起自发组织去看望他们,看到那些向日葵一样的孩子们,却仍可以那么天真浪漫,后来有同事对我说:“他们是被上帝遗落在人间的天使,所以才会如此与众不同。”后来,将那些孩子的照片发在网络上,在社会上引起了巨大的反响。
后来有人跟帖:“有时星星需要一根火柴去点亮。”
再后来,为了那些孩子生活的更好,得到更多的康复支持,在全社会的关怀下,我们成立了专门的基金会,转眼,一年的时间过去了。那些孩子的笑脸,那句有时星星需要一根火柴去点亮却时时铭记在我的心里。
有时你对一个人友善,你就会感动别人,让他也变得更友善。
有时你助人为乐,你也能感动别人,让他们也变得乐于行善。
有时星星需要一根火柴去点亮,有时病人需要的仅仅只是一声问候,每天查房,那短暂的沟通交流,却能带给别人刻骨铭心的记忆与感动,可是日复一日,身为医生,我们又有几个人能做到。也有人说,是现在的病人变了,是这个时代变了。
可是不变的只有人心,可是不变的,只有人心里的星星。
就像那些智障的孩子们,他们的智商也许只有正常人的百万分之一,可是你抱他,他会笑,可是你给他温暖,他会紧贴你胸口,那是胜于一切的语言。
太长时间,我们将心里的星星掩藏起来,太长时间,我们自私,不顾他人感受,太长时间,我们缺少友善,太长时间,这个时代变得越来越冷漠。
当我们都开始在意PM2.5的时候,我们又可曾想到,那些笼罩在我们心头的雾霾,我们可否用微笑去驱散,还有每个人心里的星星,有时我们需要的只是用一根火柴去点亮。